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秀才训蒙学,资馆谷以终身,卒未闻大家有闹饭者

秀才训蒙学,资馆谷以终身,卒未闻大家有闹饭者。知吃饭之人必须安分,否则未闻有不乱者也。 曾文正当乱平之后,提倡家法,注意“书蔬鱼猪”。然当文正之时,欧风尚未盛行,提倡较易。若今日之奢俗靡靡,语人以“书、蔬、鱼、猪”四字,未有不斥其迂谬者。然当此欧风衰落之秋,各国失业者动千万人,虽欲求“书、蔬、鱼、猪”而不可得,而犹心醉欧化,强饰门面,将何以善其后哉? 余在江西时,江西人每与余言张勋家产三千万。余曰:“此事君未目见,自系耳闻,切不可随声附和。”我与张勋无一面之交,何必为之剖白?但此言一出,师长、旅长闻之,皆想做督军;营、排长闻之,皆想做师、旅长,大乱不可收拾,大家共受其祸果也。张勋抄家,余躬亲其事,南昌仅得二十二万(合他处所抄,却有百万),果也。军阀时代,师、旅长皆督军矣,营、排长亦半为师、旅长矣,其乱视张勋时将如何哉?江西人来沪,谓之曰吾在江西所言,今日验矣。试问:当时之言张勋者,于己利耶,抑害耶?项城之初登台也,京官无论大小,每人月俸限六十元。后有人倡重禄之说,一唱百和,哄然而起,于是一部之中,向用十人者,渐充至十倍焉,月俸十金者,渐加至数十倍焉。且有一人而兼十一差焉。肥马轻裘,般乐怠敖,而犹以为窘于挥霍焉。余尝代为之忧,谓盛极必衰,后难为继。果也,张作霖出京,郎曹荡然,而灾官之声洋洋盈耳矣。子贡曰:“赐不幸多言而中。”今观此两事,是使余多言也。 淫祠例所必禁。汤文正时,五通神惑民太甚,毁之,去其太甚耳。后此即无有继之者,非谓淫祠不应废也,亦以神道设教,究可以禁吓冥顽。且迎神赛会,究系以驱疫为名,即许愿求福,亦具忏悔之意。而依此为生者,资以饣胡口;连日迎赛,小贩亦得以资挹注。所谓弊未太甚,姑示宽大可也。非不知法令为何物也。推之僧道,及星卜巫祝之类,其不能不听其自生自养,何一不同此意。今者地广人众,国家又无大兴作以收养许多闲民,乃忽令九流三教之人,均须各归正执,别谋生计。生计何在?又无可确示,是徒托空言,立而迫之为匪也。文正亮节清风,死之日仅御一破葛帐,其事之可传者甚多。若禁毁淫祠,系当官应办之事,不必震而惊之也。 汉明帝诏曰:“昔曾闵奉亲,竭欢致养;仲尼葬子,有棺无椁。丧贵致衰,礼存宁俭。今百姓送终之制,竞为奢靡,生者无儋石,而财力尽于坟土;仗腊悭糟糠,而牲牢兼于一奠;糜破积世之业,以供终朝之费;子孙饥寒,终命于此,岂祖考之意哉?”余尝见北京出大殡,上海大出丧,其虚耗之费,诚有糜破积世之业,如汉诏所言者。汉诏亦古矣,今何以不异古所云耶? 王偶翁曰:“俗人佞佛者曰‘吾无他觊,愿来生不断人身耳。’此语最可味,全生全归,此谓不断人身,岂修斋诵佛所能到耶?惜其习而不察也。盖随年盛衰,血气也衰极而死,则渐尽矣。惟志气不与年盛衰,志气则义理之性为之也,年日迈而志气精坚,义理昭著,其人死为明神,生为贤杰。夫子云:‘夕死之可’,孟云:‘立命’,老云:‘不亡’,皆是也,此不断人身者也。若恣情作奸者,未死而人身先断矣,虽佞佛何益?”余近作《灯注油》诗,推论浩然之气,有句云:“仙家证长生,老彭可窃比。佛传长明灯,其说亦近似。”与此意不侔而合。 余生平不看小说,十一岁时,疹后避风,不出房门,取《三国演义》读之,看其说神话处,却比正史有趣,旋即弃置,不复记忆矣。京中茶馆唱大鼓书,多讲演义,走卒、贩夫无人不知三国。北人好听戏,尤好武戏,武戏多演三国也。然凡属军人,无论南北,则谈吐间皆演义也,甚矣演义魔力之大也。但三国人才多矣,而独注重于关壮缪,或称关公,或称关老爷,南人则又称曰关帝。北人不敢唱关公之戏,谓一唱即撄奇疾。南人则不忌,然唱者亦必十分严重,一不慎亦即立遘灾害。出台时,观者为之一肃。北人崇拜者,视南人为甚,而关外为尤甚。忆出关时,自沈阳行至吉林,八百里间,山岭多以老爷为名。一日过一老爷岭,树木千章,参天蔽日。岭约里许,车行其中,四面阴森,赫赫然若有英灵之质旁临上也,心目为之震悚。归语涛园曰:“我过老爷岭不止一处,惟此处为最奇,俨若四壁皆关帝也。”涛园素豪放,亦作色曰:“此语摹写入神,关帝信有灵也。”北人言其显应处,无奇不有,前门边有一小庙,香火之盛,无以复加。传言崇祯时,宫中塑二像,令日者卜之,曰:“一命长,一命短。”帝怒,偏令命短者供之宫中,命长者屏诸前门外。果也,不逾年,明亡宫毁,即像亦与焉。前门外之像,至今香火不绝,官员出差,必往拈香。又有一次,诸名士设一乩坛,忽乩书汉寿亭侯临坛。有一狂生,乃书“吕蒙”二字于掌,曰:“乩如有灵,当知我掌中何字?”乩书二语曰:“汉家天下今如此,关羽何须畏吕蒙?”众益惊服。其余似此者,不可殚述。祀典则以前清为盛。有清入关,战时,每显灵助战,以后遇有战役显应,则必加封号,祀典渐隆。他处庙像皆坐像,京城官祭之庙则用立像,因其庙皇上或亲诣祭也。或疑曰:“壮缪显灵助战,如果有其事,然不助明而助清,则又何说?”应之曰:“壮缪助清,亦助明也;明不能制闯贼,借助于清,以拯民水火,谓之助明,亦何不可?”此说亦言之成理。总之,正直之谓神。壮缪一生,殆不失“正直”二字,当其始从昭烈,旋为魏武所罗致,嗣觉魏武不轨于正,以昭烈为彼善于此,复从而为之戮力。伐吴之役,亦以其时大局尚纷,民生涂炭,不得不冀得一当,以致太平。秭归蹉跌,则关于天数,死有余恨也。而其浩然之气,下为河岳,上为日星,亘千古而不灭,其显灵助战也,亦以千万人壮气所锺,遂偶触之以为用,而其如在其上,在如其左右,则亦以人心为之耳。争地以战,杀人盈野,上干天怒,为人心之所不容,亦即正气所不容也。所谓阴阳不测之谓神者,亦谓正气千变万化,无方体,无定向,固难刻舟求剑,亦非惝恍无凭也。壮缪之事,当以此理断之,不然,则数百年之馨香,亿万人之意向,岂能毫无依据耶! 同治癸酉科,福建举行乡试,时王文勤抚军(凯泰)充监临,查场弊甚严,适对读所同考官,查出誊录生私改墨卷,根究得数人,余友陈藻丞大令与焉。抚军大怒,令置重典,已传竖坡矣(凡督抚杀人,必坐大堂,排衙鸣鼓,将弁鹄立如坡,提囚上,绑押往法场行刑,故闽人呼杀人为传竖坡,亦土语也)。天忽大雷电以风,全城昼晦,抚署棋杆折焉。抚军警于天变,遂宽此狱,而陈藻丞数人免矣。藻丞是科因丁忧不能应试,冒充誊录生入场,为人改墨卷。定例,墨卷添注涂改,有例定字数,若犯例,不能送誊录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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