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昔魏收作《魏书》,每言「何物小子,敢共魏收作色!

昔魏收作《魏书》,每言「何物小子,敢共魏收作色!举之则使上天,按之当使入地」,时人号为「秽史」。歆之作伪乱道,其罪又浮于收百倍矣。其云「《春秋古经》十二篇」,盖歆之所妄分也。云「《经》十一卷」,注曰「公羊、谷梁二家。」则《公》《谷》相传皆十一篇,故《公羊传》《谷梁传》《公羊》颜氏记皆十一卷也,即「子虚」之邹氏、夹氏《传》亦十一卷。然则天下相传《经》皆十一篇,盖孔子所手定。何邵公犹传之,云「系《闵公篇》于《庄公》下者,子未三年,无改于父之道。」《公羊闵二年》解诂盖西汉胡母生以来旧本也。歆《古经》十二篇,或析《闵公》为一篇,或附续经为一篇,俱不可知,要皆歆之伪本也。 凡歆所伪之经,俱录加于今文之上,六艺皆然,此亦歆自尊其伪经之私心可见者也。歆既为《左氏微》以作书法,又录《铎氏微》《张氏微》在《虞氏微传》之上,皆以为《春秋》说。而西汉人未尝称之,盖亦邹、夹之类,皆歆所伪作以旁证《左氏微》者。其意谓中秘之《春秋》说尚多,不止《左氏春秋》为人间所未见,谫见寡闻未窥中秘者,慎勿妄攻也。其术自谓巧密矣。然考「儒家」别有《虞氏春秋》,与《虞氏微传》岂有两书邪?则《左氏传》之与《国语》分为二书,亦其狡伪之同例,尤无可疑。况《左氏传》不见于《史记》而力争于歆者乎?或据《史记十二诸侯年表》云「鲁君子左丘明,惧弟子人人异端,各安其意,失其真,故因孔子史记具论其语,成《左氏春秋》」以相难,则亦歆所窜入者,辨见前。《国语》仅一书,而《志》以为二种,可异一也。其一「二十一篇」,即今传本也;其一刘向所分之「《新国语》五十四篇」。同一《国语》,何篇数相去数倍?可异二也。刘向之书皆传于后汉,而五十四篇之《新国语》,后汉人无及之者,可异三也。盖五十四篇者,左丘明之原本也,歆既分其大半凡三十篇以为《春秋传》,于是留其残剩,掇拾杂书,加以附益,而为今本之《国语》,故仅得二十一篇也。考今本《国语》,《周语》《晋语》《郑语》多春秋前事,《鲁语》则大半敬姜一妇人语,《齐语》则全取《管子小匡篇》,《吴语》《越语》笔墨不同,不知掇自何书。然则其为《左传》之残余,而歆补缀为之至明。歆以《国语》原本五十四篇,天下人或有知之者,故复分一书以当之,又托之刘向所分非原本以灭其迹,其作伪之情可见。 史迁于《五帝本纪》《十二诸侯年表》,皆云「《春秋》《国语》」,若如今《国语》之寥寥,又言少皞与《本纪》不同,史迁不应妄引矣。刘申受《左氏春秋考证》,知《左氏》之伪,攻辨甚明,而谓「《左氏春秋》,犹《晏子春秋》《吕氏春秋》也。直称《春秋》,太史公所据旧名也;冒曰《春秋左氏传》,则东汉以后之以讹传讹者矣。」盖尚为歆窜乱之《十二诸侯年表》所惑,不知其即《国语》所改。故近儒以为「左氏作《国语》,自周穆王以来分国而述其事;其作此书,则依《春秋》编年,以鲁为主,以隐公为始,明是《春秋》之传。」番禺陈氏澧说亦犹申受不得其根原也。然申受《左氏春秋考证》,谓「《楚屈瑕篇》年月无考」,固知《左氏》体例与《国语》相似,不必比附《春秋》年月也,是明指《左传》与《国语》相似矣。《左氏春秋考证隐公篇》「纪子帛、莒子盟于密」,证曰:「如此年,《左氏》本文尽阙。」;「六月戊申」,证曰:「十年《左氏》文阙。」《桓公篇》「元年」,证曰:「是年《左氏》文阙。」;「冬曲沃伯诱晋小子侯杀之」,证曰:「即有此事,亦不必在此年,是年《左氏》文阙。」;「冬曹太子来朝」,证曰:「是年《左氏》文阙,《巴子篇》年月无考。」;「冬齐、卫、郑来战于郎,我有辞也」,证曰:「是年《左氏》文亦阙,《虞叔篇》年月无考。」;「十二年」,证曰:「是年《左氏》文阙,《楚伐绞篇》当与《屈瑕篇》相接,年月亦无考。」;「十三年」证曰「是年亦阙,《伐罗篇》亦与上相接,不必蒙此年也。」;「十六年」,证曰:「是年亦阙。」《庄公篇》「元年」,证曰:「此以下七年文阙,《楚荆尸篇》《伐申篇》年月亦无考。」;「十三年」、「十五年」、「十七年」,皆证曰:「文阙。」;「二十七年」,证曰:「比年《左氏》文阙。」;「二十九年」,证曰:「文阙。」;「三十年」,证曰:「是年盖阙」;「三十一年」,证曰:「文阙。」《僖公篇》「君子以齐人之杀哀姜也为已甚矣」,证曰:「是年文阙。」《昭公篇》「冬十一月,晋魏舒、韩不信如京师」,证曰「此篇复位元年,伪者比附《经》文而失检耳。」又观各条,刘申受虽未悟《左传》之摭于《国语》,亦知由他书所采附,亦几几知为《国语》矣。盖经、传不相附合,疑其说者自来不绝。自博士谓「左氏不传《春秋》」,班固为《歆传》,云「及歆治《左氏》,引传文以解经,转相发明,由是章句义理备焉。」班为古学者,亦知引传解经由于歆矣。不特班固也,范升云「《左氏》不祖孔子而出于丘明,师徒相传,又无其人。」《后汉书范升传》李育颇涉猎古学,尝读《左氏传》,虽乐文采,然谓不得圣人深意。何休作《公羊墨守》《左氏膏肓》《谷梁废疾》,《后汉书儒林传》惜不得歆作伪之由,未达一间,卒无以塞陈元、贾逵之口耳。又不徒范升、李育、何休也,王接谓「《左氏》自是一家书,不主为经发。」《晋书王接传》《朱子语类》云「林黄中谓《左传》‘君子曰’是刘歆之辞。《左传》‘君子曰’最无意思。因举‘芟夷蕴崇之’一段,‘是关上文甚事’!」八十三又不止王接、林黄中、朱子也,即尊信《左氏传》者亦疑其有为后人附益矣。陆淳《春秋集传纂例》,谓「左氏功最高,能令百代之下颇见本末,因之求意,经文可知。而后人妄有附益,左氏本未释者抑为之说。」番禺陈氏澧《东塾读书记》曰「孔冲远云:《春秋》诸事皆不以日月为例,唯‘卿卒’、‘日食’二事而已。此说可疑,岂有一书内唯二条有例者乎?盖《左传》无日月例,后人附益者。」又:「《传》之凡例与所记之事有违反者,如庄十一年《传》云:‘凡师,敌未陈曰败某师,皆陈曰战。’《释例》曰:‘令狐之役,晋人潜师夜起,而书战者,晋讳背其前意而夜薄秦师,以战告也。’成十八年《传》云‘凡去其国,国逆而立之曰入,复其位曰复归,诸侯纳之曰归,以恶曰复入。’《释例》曰:‘庄六年,五国诸侯犯逆王命以纳卫朔,惧有违众之犯,而以国逆告。’此明知《凡例》不合而归之于‘告’,是遁辞矣。」且《左传》多伤教害义之说,不可条举。言其大者,无人能为之回护。如文七年「宋人杀其大夫」,《传》云「不称名,非其罪也。」既立此例,于是宣九年「陈杀其大夫泄冶」,杜注云「泄冶直谏于淫乱之朝以取死,故不为《春秋》所贵而书名。」;昭二十七年「楚杀其大夫却宛」,杜注云「无极,楚之谗人,宛所明知,而信近之以取败亡,故书名罪宛。」种种邪说出矣。宣四年「郑公子归生弑其君夷」,《左传》云「凡弑君,称君,君无道也;称臣,臣之罪也。」杜预《释例》畅衍其说。襄二十七年「秋七月,豹及诸侯之大夫盟于宋」,《传》云「季武子使谓叔孙以公命曰‘视邾、滕。’既而齐人请邾,宋人请滕,皆不与盟。叔孙曰‘邾、滕,人之私也。我,列国也,何故视之?宋、卫,吾匹也。’乃盟。故不书其族,言违命也。」是孔子贵媚权臣而抑公室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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