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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-包公案-明-安遇时

  包公案   话说德安府孝感县有一秀才,姓许名献忠,年方十八,生得眉清目秀,丰采俊雅。对门有一屠户萧辅汉,有一女儿名淑玉,年十七岁,甚有姿色,每日在楼上绣花。其楼近路,常见许生行过,两下相看,各有相爱的意,时日积久,遂私通言笑。许生以言挑之,女即微笑道肯①。   其夜,许生以楼梯暗引上去,与女携手兰房②,情交意美,及至鸡鸣,许生欲归,暗约夜间又来。淑玉道:“倚梯在楼,恐夜间有人经过看见不便。   我今备一圆本在楼枋上,将白布一匹,半挂圆木,半垂楼下,汝夜间只将手紧抱白布,我在楼上吊扯上来,岂不甚便。”许生喜悦不胜,至夜果依计而行。如此往来半年,邻舍颇知,只瞒得萧辅汉一人。   忽一夜,许生因朋友请酒,夜深未来。有一和尚明修,夜间叫街,见楼上垂下白布到地,只道其家晒布未收,思偷其布,停住木鱼,寂然过去手扯其布,忽然楼上有人吊扯上去。和尚心下明白,必是养汉婆娘垂此接奸夫者,任他吊上去,果见一女子。和尚心中大喜,便道:“小僧与娘子有缘,今日肯舍我宿一宵,福田似海,恩大如天。”淑玉慌了道:“我是鸾交凤配,怎肯失身于你。我宁将银簪一根舍你,你快下楼去。”僧道:“是你吊我上来,今夜来得去不得了。”即强去搂抱求欢。女怒甚,高声叫道:“有贼在此!”   那时父母睡去不闻。僧恐人知觉,即拔刀将女子杀死,取其簪、珥、戒指下楼去。   次日早饭后,其母见女儿不起,走去看时,见杀死在楼,竟不知何人所谋。其时,邻舍有不平许生事者,与萧辅汉道:“你女平素与许献忠来往有半年余,昨夜许生在友家饮酒,必定乘醉误杀,是他无疑。”萧辅汉闻知包公神明,即具状赴告。   告为强奸杀命事:学恶许献忠,心邪狐媚,行丑鹑奔①。觇②女淑玉艾色,百计营谋,千思污辱。昨夜,带酒佩刀,潜入卧室,搂抱强奸,女贞不从,拔刀刺死。遗下簪珥,乘危盗去。邻右可证。托迹黉门,桃李陡变而为荆榛;驾称泮水,龙蛇忽转而为鲸鳄。法律实类鸿毛,伦风今且涂地。急控填偿,哀哀上告。   是时包公为官极清,识见无差,当日准了此状,即差人拘原被告、干证人等听审。   包公先问干证,左邻萧美、右邻吴范俱供:萧淑玉在沿街楼上宿,与许献忠有奸已经半载,只瞒过父母不知。此奸是有的,特非强奸,其杀死缘由,夜深之事众人实在不知。许生道:“通奸之情瞒不过众人,我亦甘心肯认。   若以此拟罪,死亦无辞;但杀死事实非是我。”萧辅汉道:“他认轻罪而辞重罪,情可灼见。女房只有他到,非他杀死,是谁杀之?必是女要绝他勿奸,因怀怒杀之,且后生轻狂性子,岂顾女子与他有情。老爷若非用刑究问,安肯招认。”包公看许生貌美性和,似非凶恶之徒,因问道:“汝与淑玉往来时曾有人楼下过否?”答道:“往日无人,只本月有叫街和尚夜间敲木鱼经过。”包公因发怒道:“此必是你杀死的,今问你罪,你甘心否?”献忠心慌,答道:“甘心。”遂打四十收监。包公密召公差王忠、李义问道:“近日叫街和尚在何处居住?”王忠道:“在玩月桥观音座前歇。”包公吩咐二人可密去如此施行,讨出赏你。   其夜,僧明修复敲木鱼叫街,约三更时分,将归桥宿,只听得桥下三鬼一声叫上,一声叫下,又低声啼哭,甚是凄切怕人。僧在桥打坐,口念弥陀。后一鬼似妇人之声,且哭且叫道:“明修明修,你要来奸我,我不从罢了。   我阳数未终,你无杀我道理。无故杀我,又抢我钗珥。我已告过阎王,命二鬼使伴我来取命,你反念阿弥陀佛讲和。今宜讨财帛与我并打发鬼使,方与私休,不然再奏大曹,定来取命。念诸佛难保你命。”明修乃手执弥陀珠佛掌答道:“我一时欲火要奸你,见你不从又要喊叫,恐人来捉我,故一时误杀你。今钗钿戒珠尚在,明日买财帛并念经卷超度你,千万勿奏天曹。”女鬼又哭,二鬼又叫一番,更觉凄惨。僧又念经,再许明日超度①。忽然,两个公差走出来,将铁链锁住。僧惊慌:“是鬼!”王忠道:“包公命我捉你,我非鬼也。”吓得僧如泥块,只说看佛面求赦。王忠道:“真好个谋人佛、强奸佛。”遂锁将去。李义收取禅担、蒲团等物同行。原来包公早命二公差雇一娼妇,在桥下作鬼声,吓出此情。   次日,锁了明修并带娼妇见包公,叙桥下做鬼吓出明修要强奸不从因致杀死情由。包公命取库银赏了娼家并二公差去讫,又搜出明修破衲袄内钗、珥、戒指,辅汉认过,确是伊女插戴之物。明修无词抵饰,一款供招,认承死罪。   包公乃问许献忠道:“杀死淑玉是此贼秃,理该抵命;但你做秀才奸人室女,亦该去衣衿②。今有一件,你尚未娶,淑玉未嫁,虽则两下私通,亦是结发夫妻一般。今此女为你垂布,误引此僧,又守节致死,亦无玷名节,何愧于妇?今汝若愿再娶,须去衣衿;若欲留前程,将淑玉为你正妻,你收埋供养,不许再娶。此二路何从?”献忠道:“我稔知淑玉素性贤良,只为我牵引故有私情,我别无外交,昔相通时曾嘱我娶她,我亦许她发科时定谋完娶。不意遇此贼僧,彼又死节明白,我心岂忍再娶。今日只愿收埋淑玉,认为正妻,以不负他死节之意,决不敢再娶也。具衣衿留否,惟凭天台所赐,本意亦不敢欺心。”包公喜道:“汝心合乎天理,我当为你力保前程。”即作文书,申详学道:审得生员许献忠,青年未婚,邻女淑玉,在室未嫁。两少相宜,静夜会佳期于月下;一心合契,半载赴私约于楼中。方期缘结乎百年,不意变生于一旦。恶僧明修,心猿意马,夤夜直上重楼;狗幸狼贪,粪土将污白壁。谋而不遂,袖中抽出钢刀;死老含冤,暗里剥去钗珥。伤哉淑玉,遭凶僧断丧香魂,义矣献忠,念情妻誓下再娶。今拟僧抵命,庶雪节妇之冤;留许前程,少奖义夫之概。未敢擅便,伏候断裁。学道随即依拟。   后许献忠得中乡试,归来谢包公道:“不有老师,献忠已作囹圄之鬼,岂有今日。”包公道:“今思娶否?”许生道:“死不敢矣。”包公道:“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。”许生道:“吾今全义,不能全孝矣。”包公道:“贤友今日成名,则萧夫人在大之灵必喜悦无穷;就使若在,亦必令贤友置妥,今但以萧夫人为正,再娶第二房令阃①何妨。”献忠坚执不从。包公乃令其同年举人田在懋为媒,强其再娶霍氏女为侧室②,献忠乃以纳妾礼成亲,其同年录只填萧氏,不以霍氏参入,可谓妇节夫义,两尽其道。而包公雪冤之德,继嗣之恩,山高海深矣。   二 丁娘子忍辱报仇冤 性慧僧匿妇扣人夫   话说贵州道程番府有一秀才丁日中,常在安福寺读书,与僧性慧朝夕交接。性慧一日往日中家相访,适日中外出,其妻邓氏闻夫常说在寺读书,多得性慧汤饮,因此出来见之,留他一饭。性慧见邓氏容貌华丽,言同清雅,心中不胜喜慕。后日中复往寺读书月余未回,性慧遂心生一计,将银雇二道士假扮轿夫,半午后到邓氏家道:“你相公在寺读书,劳神太过,忽然中风死去,得僧性慧救醒,尚奄奄在床,生死未保。今叫我二人接娘子去看他。”   邓氏道:“何不借眠轿送他回来?”二轿夫道:“本要送他回来,奈程途有十余里,恐路上冒风,症候加重,便难救治。娘子可自去看来,临时主意或接回或在彼处医治,有个亲人在旁,也好伏侍病人。”邓氏听得即登轿去,天晚到寺,直抬入僧房深处,却已排整酒筵,欲与邓饮酒。那邓氏即问道:“我官人在哪里,领我去看。”性慧道:“你官人因众友相邀去游城外新寺,适有人来报他中风,小僧去看,幸已清安。此去有路五里,天色已晚,可暂在此歇,明日早行;或要即去,亦待轿夫吃饭,娘子亦吃些点心,然后讨火把去。”邓氏遂心生疑,然又进退无路,饮酒数杯,又催轿夫去。性慧道:“轿夫不肯夜行,各回去了。娘子可宽饮数杯,不要性急。”又令侍者小心奉劝,酒已微醉,乃照入禅房去睡。邓氏见锦衾绣褥,罗帐花枕,件件精美。   以灯照之,四边皆密,乃留灯合衣而寝,心中疑虑不寐。及钟声定后,性慧从背地进来,近床抱住。邓氏喊声:“有贼!”性慧道:“你就喊到天明,也无人来捉贼。我为你费了多少心机,今日乃得到此,亦是前生夙缘①注定,不由你不肯。”邓氏骂道:“野僧何得无耻,我宁死决不受辱。”性慧道:“娘子肯行方便一宵,明日送你见夫;若不怜悯,小僧定断送你的性命!”   邓氏喊骂闹至半夜,被性慧强行剥去衣服,将手足绑缚,恣行淫污。次日午朝②方起。性慧谓邓氏道:“你被我设计骗来,事已至此,可削发为僧,藏在寺中,衣食受用都不亏你,又有老公陪。你若使昨夜性子,有麻绳、剃刀、毒药在此,凭你死吧!”邓氏暗思身已受辱,死则永无见夫的日子,此冤难报,不如忍耐受辱,倘得见夫,报了此冤,然后就死。乃从其披剃。   过了月余,丁日中来寺拜访性慧,邓氏认得是夫声音,挺身先出,性慧即赶出来。日中方与邓氏作揖,邓氏哭道:“官人不认得我了?我被性慧拐骗在此,日夜望你来救我。”日中大怒,扭住性慧便打,被性慧呼集众僧将日中锁住,取出刀来将杀之。邓氏来夺刀道:“可先杀我,然后杀我夫。”   性慧乃收起刀,强扯邓氏入房吊住,再出来杀日中。日中道:“我妻被你拐,夫又被你杀,我到阴司也不肯放你。若要杀,可与我夫妻相见,作一处死罢。”   性慧道:“你死则邓氏无所望,便终身是我妻,安肯与你同死。”日中道:“然则全我身体,容我自死罢。”性慧道:“我且积些阴功。方丈后有一大钟,将你盖在钟下,与你自死。”遂将日中盖入钟下。邓氏日夜啼哭,拜祷观音菩萨,愿有人来救他丈夫。   过了三日,适值包公巡行其地,夜梦观音引至安福寺方丈中,见钟下覆一黑龙;初亦不以为意,至第二、三夜,连梦此事,心始疑异,乃命手下径往安福寺中,试看何如。到得方丈坐定,果见方丈后有一大钟,即令手下抬开来看,只见一人饿得将死,但气未绝。包公知是被人所困,即令以粥汤灌下,一饭时稍醒,乃道:“僧性慧既拐我妻削发为僧,又将我盖在钟下。”   包公遂将性慧拿下。但四处搜觅并无妇人。包公便命密搜。乃入复壁中,有铺地木板,公差揭起木板,有梯入地,从梯下去,乃是地楼,点灯明亮,一少年和尚在坐。公差叫他上来,报见包公。此和尚即是邓氏,见夫已放出,性慧已锁住,邓氏乃从头叙其拐骗情由,害夫根原。性慧不能辩,只磕头道:“死罪甘受。”包公随即判道:审得淫僧性慧,稔①恶贯盈,与生员丁日中交游,常以酒食征逐,见其妻邓氏美貌,不觉巧计横生,赚其入寺背夫,强行淫玷。劫其披缁削发,混作僧徒。虽抑郁而何言,将待机而图报;偶日中之来寺,幸邓氏之间声。相见泣诉,未尽衷肠之话;群僧拘执,欲行刃杀之凶。恳求身体之全,得盖大钟之下。乃感黑龙之被盖,梦入三更;因至方丈而开钟,饿经五日。丁日中从危得活,后必亨通;邓氏女求死得生,终当完聚。性慧拐人妻、坑人命,合枭首②以何疑;群僧党一恶害一生,皆充军于远卫。判讫。将性慧斩首示众,其助恶众僧皆发充军。   包公又责邓氏道:“你当日被拐便当一死,则身洁名荣,亦不累夫有钟盖之难。若非我感观音托梦而来,汝夫却不为你而饿死乎?”邓氏道:“我先未死者,以不得见夫,未报恶僧之仇,将图见夫而死。今夫已救出,僧已就诛,妾身既辱,不可为人,固当一死决矣!”即以头击柱,流血满地。包公乃命人扶住,血出晕倒,以药医好,死而复生。包公谓丁日中道:“依邓氏之言,其始之从也,势非得己;其不死者,因欲得以报仇也。今击柱甘死,可以明志,汝其收之。”丁日中道,“吾向者正恨其不死以图后报仇之言为假,今见其撞柱,非真偷生无耻可知。今幸而不死,吾待之如初,只当来世重会也。”日中夫妇拜谢而归,以木刻包公之像,朝夕奉侍不懈。其后日中亦登科第,官至同知。   三 蒋光国诬告命难全 克忠妻记帐示凶犯   话说西安府也崇贵,家业巨万,妻汤氏,生子四人:长名克孝,次名克悌,三名克忠,四名克信。克孝治家任事;克悌在外为商;克忠读书进学,早负文名,屡期高捷,亲教幼弟克信,殷勤友爱,出入相随。克忠不幸下第,染病卧床不起。克信时时入房看望,见嫂淑贞花貌惊人,恐兄病体不安,或贪美色,伤损日深,决不能起,欲兄移居书房,静养身心,或可保其残喘。   淑贞爱夫心切,不肯与他出房,道:“病者不可移,且书斋无人伏侍,只在房中,时刻好进汤药。”此皆真心相爱,原非为淫欲之计,克信心中怏然。   亲朋来问疾者,人人嗟叹克忠苦学伤神。克信叹道:“家兄不起,非因苦学。   自古几多英雄豪杰皆死于妇人之手,何独家兄。”话毕,两泪双垂。亲朋闻之骇然,须臾罢去。克忠疾革,蒋淑贞急呼叔来。克信大怒道:“前日不听我言移入书房养病,今必来呼我为何?”淑贞悄然。克信近床,克忠泣道:“我不济事矣,汝好生读书,要发科第,莫负我叮咛。寡嫂贞洁,又在少年,幸善待之。”语罢,遂气绝。克信哀痛弗胜,执丧礼一毫无缺,殡葬俱各尽道,事奉寡嫂淑贞十分恭敬。自克忠死后,长幼共怜悯之。七七追荐,请僧道做功果。淑贞哀号极苦,汤水不入口者半月,形骸②瘦弱,忧戚不堪。及至百日后,父母慰之,家庭长者妯娌眷属亦各劝慰。微微饮食舒畅,容貌逐日复旧,虽不戴珠翠,不施脂粉,自然美容动人,十分窈窕,但其性甚介,守甚坚,言甚简静,行甚光明,无一尘可染。   倏尔一周将近,淑贞之父蒋光国安排礼仪,亲来祭奠女婿,用族侄蒋嘉言出家紫云观为道士者作高功,亦领徒子蒋大亨,徒孙蒋时化、严华元同治法事。克信心不甚喜,乃对光国道:“多承老亲厚情,其实无益。”光国佛然不悦,遂入内谓淑贞道:“我来荐汝丈夫本是好心,你幼叔大不欢喜。薄兄如此,宁不薄汝?”淑贞道:“他当日要移兄到书房,我留在房伏侍。及至兄死时,他极恼我不是,到今一载,并不相见,待我如此,岂可谓善。”   光国听了此言,益憾①克信。及至功果将完,追荐亡魂之际,光国复呼淑贞道:“道人皆家庭子侄,可出拜灵前无妨。”淑贞衷心不胜,遂拜哭灵前,悲哀已极,人人惨伤。独有臊道严华元,一见淑贞,心中想道:人言淑贞乃绝色佳人,今观其居忧素服之时②,尚且如此标致;若无愁无闷而相欢相乐,真个好煞人也。遂起淫奸之心。迨至夜深,道场圆满之后,道士皆拜谢而去。光国道:“嘉言、大亨与时化三人,皆吾家亲,礼薄些谅不较量;惟严先生乃异姓人物,当从厚谢之。”淑贞复加封一礼。岂知华元立心不良,阳言一谢先行,阴实藏形高阁之上。少俟人静,作鼠耗声。淑贞秉烛视之,华元即以求阳媾合邪药弹上其身。淑贞一染邪药,心中即时淫乱,遂抱华元交欢恣乐。   俄而天明,药气既消,始知被人迷奸,有玷名节,嚼舌吐血,登时闷死。华元得遂淫心,遂潜逃而去,乃以淑贞加赐礼银一封,贻于淑贞怀中,盖冀其复生而为之谢也。   日晏之时,晨炊已熟,婢女菊香携水入房,呼淑贞梳洗,不见形踪,乃登阁上寻觅。但见淑贞死于毡褥之上。菊香大惊,即报克孝、克信道:“三娘子死于阁上。”克孝、克信上阁看之,果然气绝。大家俱惊慌,乃呼众婢女抬淑贞出堂停柩。下阁之时遗落胸前银包,菊香在后拾取而藏之。此时光国宿于女婿书房,一闻淑贞之死,即道:“此必为克信叔害死。”忙入后堂哭之,甚哀甚忿,乃厉声道:“我女天性刚烈,并无疾病,黑夜猝死,必有缘故。你既恨我女留住女婿在房身死,又恨我领道人做追荐女婿功果,必是乘风肆恶,强奸我女,我女咬恨,故嚼舌吐血而死。”遂作状告到包公道:告为灭伦杀嫂事:风俗先维风教、人生首重人伦。男女授受不亲,嫂溺手援非正。   女嫁生员也克忠为妻,不幸夫亡,甘心守节。兽恶克信,素窥嫂氏姿色,淫凶无隙可加;机乘斋醮完功,意料嫂倦酣卧。突入房帷,恣抱奸污。女羞咬恨,嚼舌吐血,登时闷死。   狐绥绥,犬靡靡,每痛恨此贱行;鹑奔奔,鹊疆疆,何堪闻此丑声①。家庭偶语,将有丘陵之歌;外众聚谈,岂无墙茨之句。在女中雪无由,不殉身不足以明节;在恶奸杀有据,不填命不足以明冤。哀求三尺,旱正五刑。上告。   此时,乜克信闻得蒋光国告己强奸服嫂,羞惭无地,抚兄之灵痛哭伤心,呕血数升,顷刻立死。魂归阴府,得遇克忠,叩头哀诉。克忠泣而语之道:“致汝嫂于死地者,严道人也。有银一封在菊香手可证。汝嫂存日已登簿上。   可执之见官,冤情自然明白,与汝全不相干。我的阴灵决在衙门来辅汝,汝速速还阳,事后可荐拔汝嫂。切记切记。”克信苏转,已过一日。包公拘提甚紧,只得忙具状申诉道:诉为生者暴死,死者不明;死者复生,生者不愧事:寡嫂被强奸而死,不得不死,但死非其时;嫂父见女死而告,不得不告,但告非其人。何谓死非其时?寡嫂被污,只宜当时指陈明白,不宜死之太早;嫂父控冤,会须访确强暴是谁,不应枉及无干。痛身拜兄为师,事嫂如母,语言不通,礼节尤谨。毫不敢亵,岂敢加淫?污嫂致死,实出严道;嫂父不察,飘空诬陷。兔爰②得计,雉罹实出无辜;鱼网高悬,鸿离难甘代死。泣诉。   包公亦准乜克信诉词,即唤原告蒋光国对理。光国道:“女婿病时,克信欲移入书房服药养病,我女不从,留在房中伏侍,后来女婿不幸身亡,克信深怒我女致兄死地,故强逼成奸,因而致死,以消忿怒。”克信道:“辱吾嫂之身以致吾嫂之死者,皆严道人。”光国道:“严道人仅做一日功果,安敢起奸淫之心入我女房,逼他上阁?且功果完成之时,严道人齐齐出门去了,大众皆见其行。此全是虚词。”包公道:“道人非一,单单说严道人有何为凭为证?”克信泣道:“前日光国诬告的时节,小的闻得丑恶难当,即刻抚兄之灵痛哭伤心,呕血满地,闷死归阴。一见先兄,叩头哀诉,先兄慰小人道,严道人致死吾嫂,有银在菊香处为证,吾嫂有登记在簿上。乞老爷详情。”包公怒道:“此是鬼话,安敢对官长乱谈!”遂将克信打三十板,克信受刑苦楚,泣叫道:“先兄阴灵尚许来辅我出官,岂敢乱谈!”包公大骂道:“汝兄既有阴灵来辅你,何不报应于我?”忽然间包公困倦,曲肱①而枕于案上,梦见已故生员乜克忠泣道:“老大人素称神明,今日为何昏昧?   污辱吾妻而致之死者,严道人也,与我弟全不相干。菊香获银一封,原是大人季考赏赐生员的,吾妻赏赐道人,登注簿上,字迹显然,幸大人详察,急治道人的罪,释放我弟。”包公梦醒,抚然叹曰:“有是哉!鬼神之来临也。”   遂对克信道:“汝言诚非谬谈,汝兄已明白告我,我必为汝辨此冤诬。”遂即差人速拿菊香拶起②,究出银一封,果是给赏之银。问菊香道:“汝何由得此?”菊香道:“此银在娘子身上,众人抬他下阁时,我从后面拾得。”又差人同菊香入房取淑贞日记簿查阅,果有用银五钱加赐严道人字迹。包公遂急拿严道人来,才一夹棍,便直招认,不合擅用邪药强奸淑贞致死,谬以原赐赏银一封纳其胸中是实,情愿甘罪,与克信全无干涉。包公判道:审得严华元,紊迹玄门,情迷欲海,滥叨羽衣之列,窃思红粉之娇。受赏出门,阳播先归之语;贪淫登阁,阴为下贱之行。弹药染贞妇之身,清修安在?贪花杀服妇之命,大道已忘。淫污何敢对天尊,冤业几能逃地狱?淑贞含冤,丧娇容于泉下;克忠托梦,作对头于阳间。一封之银足证,数行之字可稽。在老君既不容徐身之好色,而王法又岂容华元之横奸?填命有律,断首难逃。克信无干,从省发还家⑦之例;光国不合,拟诬告死罪之刑。   四 陈月英含舌诉冤屈 朱弘史语蹇露劣迹   话说山东兖州府曲阜县,有姓吕名毓仁者,生子名如芳,十岁就学,颖异非常。   时本邑陈邦谟副使闻知,凭其子业师傅文学即毓仁之表兄为媒,将女月英以妻如芳。   冰议一定,六礼遂成。越及数年。毓仁敬请表兄傅文学约日完娶,陈乃备妆奁送女过门。国色天姿,人人称羡,学中朋友俱来庆新房。   内有吏部尚书公子朱弘史,是个风情浇友。自夫妇合卺之后,陈氏奉姑至孝,顺夫无违,岂期喜事方成,灾祸突至,毓仁夫妇双亡,如芳不胜哀痛,守孝三年,考入黉宫,联捷秋闱,又产麟儿。陈氏因留在家看顾。如芳功名念切,竟别妻赴试,陡遇倭警,中途被执,惟仆程二逃回,报知陈氏。陈氏痛夫几绝,父与兄弟劝慰乃止,其父因道:“我如今赴任去急,虑汝一人在家,莫若携甥同往。”陈氏道:“爷爷严命本不该违,奈你女婿鸿雁分飞,今被掳去,存亡未知,只有这点骨血,路上倘有疏虞,绝却吕氏之后。且家中无主,不好远去。”副使道:“汝言亦是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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