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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21-痛史-清-吴趼人

痛史 清 吴趼人著 内容提要   《痛史》写南宋灭亡,元军入主中原,权奸贾似道卖国求荣,文天祥等忠臣义士奋勇抗元的故事。小说忠实地再现了庙堂腥膻、干戈遍地的民族深重灾难,状写元人淫杀之酷,是一部忧伤愤激之作。书中集中刻画了卖国贼贾似道的形象,他以外戚专擅朝政,恣威弄权,荒淫无耻,暗与元蒙勾结,终于得到恶贯满盈的下场。小说忠于史实,兼采讲史与侠义小说之长,感情充沛,笔墨酣恣,凛凛有生气 叙   秦、汉以来,史册繁重,庋架盈壁,浩如烟海。遑论士子购求匪易;即藏书之家,未必卒业。坐令前贤往行,徒饱蠢腹;古代精华,视等覆瓿。良可哀也!窃求其故,厥有六端:绪端复杂,艰于记忆,一也。文字深邃,不有笺注,苟非通才,遽难句读,二也。卷帙浩繁,望而生畏,三也。精神有限,岁月几何,穷年矻矻,卒业无期,四也。童蒙受学,仅授大略,采其粗范,遗其趣味,使自幼视之,已同嚼蜡,五也。人至通才,年己逾冠,虽欲补习,苦无时晷,六也。有此六端,吾将见此册籍之徒存而已也。虽然,其无善本以饷后学,实为其通病焉。年来吾国上下,竞言变法,百度维新。教授之术,亦采法列强,教科之书,日新月异。历史实居其一。吾曾受而读之,蒙学、中学之书,都嫌过简,至于高等大学,或且仍用旧册矣。从前所受,皆为大略,一蹴而就于繁赜,毋乃不可!况此仅就学子而言耳。失学之辈,欲事窥探,尤无善本。坐使好学之徒,困噎废食。当世君子,或宜悯之。下走学植谫陋,每思补救,而苦无善法。   隐几假寐,闻窗外喁喁。窃听之,舆夫二人,对谈三国史事也。虽附会无稽者十之五六,而史事略亦得十之三四焉。蹶然起曰:道在是矣!此演义之功也。盖小说家言,兴味浓厚,易于引人入胜也。是故等是魏、蜀、吴事,而陈寿“三国志”读之者寡;如“三国演义”,则自士夫迄于舆台,盖靡不人手一篇者矣。惜哉!   历代史籍,无演义以为之辅翼也。吾于是发大誓愿,编撰历史小说:使今日读小说者,明日读正史,如见故人;昨日读正史而不得入者,今日读小说而如身亲其境。小说附正史以驰乎?止史藉小说为先导乎?请俟后人定论之,而作者固不敢以雕虫小技,妄自菲薄也。握笔之始,先为之序,以望厥成。   南海吴沃尧趼人氏撰 第一回 制朝仪刘秉忠事敌 隐军情贾似道欺君   鸿钧既判,两仪遂分。大地之上,列为五洲;每洲之中,万国并立。五洲之说,古时虽未曾发明,然国度是一向有的。既有了国度,就有竞争。优胜劣败,取乱侮亡,自不必说。但是各国之人,苟能各认定其祖国,生为某国之人,即死为某国之鬼,任凭敌人如何强暴,如何笼络,我总不肯昧了良心,忘了根本,去媚外人。如此则虽敌人十二分强盛,总不能灭我之国。他若是一定要灭我之国,除非先将我国内之人,杀净杀绝,一个不留,他方才能够得我的一片绝无人烟的土地。   看官,莫笑我这一片是呆话,以为从来中外古今历史,总没有全国人死尽方才亡国的。不知不是这样讲,只要全国人都有志气,存了个必要如此,方肯亡国的心,他那国就不会亡了。纵使果然是如此亡法,将来历史上叙起这些话来,还有多少光荣呢!   看官,我并不是在这里说呆话,也不是要说激烈话。我是恼着我们中国人,没有血性的太多,往往把自己祖国的江山,甘心双手去奉与敌人。还要带了敌人去杀戮自己同国的人,非但绝无一点恻隐羞恶之心,而且还自以为荣耀。这种人的心肝,我实在不懂他是用甚么材料造成的。所以我要将这些人的事迹,记些出来,也是借古鉴今的意思。看官们不嫌烦琐,容我一一叙来。   却说宋朝自从高宗南渡以来,偷安一隅。忘却徽、钦北狩之辱,还觍然面目,自信中兴。诛戮忠良,信任秦桧,所以南宋终于灭亡而不可救也。   高宗之后,六传而至度宗,其时辽也亡了,金也灭了,夏也绝了,只剩了蒙古一国,气焰方张,吞金灭夏,屡寇中华,既占尽了北方一带,又下了四川,困了襄阳,江、淮一带,绝无宁日。   原来蒙占的酋长,姓奇渥温。自从未宁宗开禧二年,他的甚么“太祖法天启运圣武皇帝”,名叫“铁木真”的,称了帝号。看官,须知蒙古本是游牧之国,铁木真虽是称了帝号,那时他还不知道这个“帝”字是怎么样写法,所以他虽建了许多甚么九旗呀、八旗的。在那鄂诺河地方,即皇帝位。群臣却还是叫他“成吉思”。这“成吉思”三个字,在蒙古话里就是“皇帝”了。   他的称帝,虽是看着中国的样,却连年号也不懂得建一个。后来慢慢的有那些全无心肝的中国人,投降过去,在他那边做了官,食了俸,便以为受恩深重了。拿着“尽忠报国”四个字。不在中国施展,却施展到要吞灭中国的蒙古国去了。所以蒙古人也慢慢的吸收了许多中国文明。到了第四传,他的甚么“世祖圣德神功文武皇帝”,名叫“忽必烈”的,才晓得建个年号。   这一年——宋度宗咸淳七年,还是蒙古忽必烈的至元八年,方才去了“蒙古”两个字,改一个国号,叫做“元”。他何以不知“名从主人”之义,舍去自己“蒙古”二字,改一个“元”字呢?只因他手下有一位光禄大夫太保参预中书省事,姓刘,名秉忠,表字仲晦的。这一位宝货,本来是大中华国瑞州人氏,却自从先世,即投入西辽,做了西辽的大官,成了一家著名的官族。他的祖父,却又投入了金朝,去做金朝的官。到了这位宝货,才投降蒙古,又去做蒙古的官。   这一大他忽地生了一个“尽忠报国”的心,特地上了一封章奏,说甚么“陛下欲图一统中原,必要行中原的政事,一切典章礼乐制度,皆当取法于中国之尧、舜。中国自唐、虞以来,历代都有朝代之号。今陛下神圣文武,所向无故,将来一定要入主中原,不如先取定一个朝号。据中国‘易经’、乾元之义:乾,乃君象,元,首也。故取朝号,当取一个‘元’字”云云。   忽必烈览奏大喜,即刻降旨,定了这个“元”字,从此“蒙古”就叫做“元”了。   忽必烈(以后省称元主)又特降一旨,叫刘秉忠索性定了一切制度。秉忠正要显他的才干学问,巴不得一声奉了旨意,定了好些礼乐、祭祀、舆服、仪卫、官制等条例。又定了许多“开府仪同三司”“仪同三司”“金紫光禄大夫”“银青荣禄大夫”“龙虎卫上将军”“金吾卫上将军”“奉国上将军”“昭勇大将军”等名目,元主一一准从。   又降旨叫他起造宫殿。秉忠也乐得从事。于是大兴土木,即在燕京起造。   也不知费了多少年月,耗了多少钱财,方才一一造成。各处题了名字:改“燕京”做“中都”,后来又改为“大都”。官殿落成之后,元主就喜孜孜的,叫钦象大夫,拣了黄道吉日,登殿受贺。到了这日,自是另有一番气象。但是庭燎光中,御炉香里,百官济济跄跄,好象是汉官威仪,却还带着好些腥膻骚臭牛奶酪酥的气味;雕梁画栋,螭陛龙坳,好象是唐官汉阙,却还带着许多骑骆驼,支布幔,拔下解手刀割吃熟牛肉的神情。   闲话少提。却说元主登殿受贺之际,享尽了皇帝之福,觉得这个滋味很好,不由的越发动了他吞并的心,遂又降下旨意,一面差官去安抚四川、嘉定一带;一面差官去催襄阳一路,务须速速攻下,不许有违。又指拨了两路兵,去攻掠江,淮一带地方。众官奉旨,都是兴兴头头的分头办去。   只有宋朝这位度宗皇帝,还是一味的荒淫酒色,拱手权奸。只看得一座吴山,一个西湖,便是“洞天福地”。外边的军务吃紧,今日失一邑,明日失一州,一概不闻不问。宫里面任用一个总管太监,叫做巫忠;外面任用一个宰相,叫做贾似道。   这贾似道,本来是理宗皇帝贾贵妃的兄弟。贾贵妃当时甚是得宠,乘便在理宗跟前代自己兄弟乞恩。理宗遂将他放了一个籍田令,后来慢慢的又做了两任京、湖南北、四川宣抚使,又放过一回蒙古议和大臣,回来就授了知枢密院事,居然是一位宰相了。说也奇怪,那些投降到外国的中国人,反有那“尽忠报国”的心;倒是处在自己本国的中国人,非但没有“尽忠报国”的心,反有了一种“卖国求荣”的心。真是叫人无可奈何了!   贾似道这厮,出使过一回蒙古之后,不知他受了蒙古人多少贿赂,要卖掉中国江山。那时我并未跟着他去做他的帐房,此时不便造他谣言,所以不曾知道他的细数。但是他自从回国之后,即在临安城外,葛岭地方,购了几百亩地,在那里起造花园,作为别院。就花园里面,起一间半闲堂,叫了捏像的匠人来,将他自己的像捏塑了一个,就同他自己一般大小,手脚都用机关装成,举得起,放得下,以便冬裘夏葛的同它换衣服。这偶像就供在半闲堂中,叫些歌姬,终日轮着班,对着这偶像弹丝品竹。他自己一个人享用得不够,还要弄一个偶像来代他,这岂不是异想天开到极处了么!他又欢喜金玉古董玩物,所以又在园里盖造一间多宝阁,将贿赂所得的古董东西,都罗列在阁上。天天到阁上去抚摩玩弄一回,风雨无阻。这就是他的日行公事了。   其余认真的军务事件,倒反而一点也不在心上;非但不在心上,并且还授意满朝文武诸臣,瞒着度宗,不叫他知道。当时贾似道威权日重,十日一朝,入朝不拜,朝中文武,哪一个不畏惧他!但听了似道一言,比奉了圣旨还厉害;所以都帮着他去隐满。你想这度宗皇帝,如何不在鼓里做梦呢!   当时还有一位同知枢密院事,姓留,名梦炎。虽然是个状元及第出身,平生却是一无所长。幸得结识了贾似道,似道提了他一把,就频频升官,授了同知枢密院事。所以他寸于贾似道,总是依阿取容,没有一件事不是禀命而行,惟命是听。慢慢的就做了似道第一心腹人。   这日似道正在多宝阁中,摆弄一个玉雕的裸体美人,只见门上的人来报说:“留枢密来拜访。”似道便说一声:”请。”那门上翻身出去,不多时便引了梦炎上阁来,梦炎连忙上前打拱问好。似道在太师椅上,慢慢的半抬身说得一个“请”字。梦炎就在旁边坐下。似道先问道:“年兄到此,不知有何见教?”梦炎欠身道:“刚才在院中接着襄阳请兵的文书,说是危在旦夕,樊城被困尤急;所以来与老先生商量。”似道道:“这文书有别人知道么?”梦炎道:“没有人知道。”似道道:“台谏中人呢?”梦炎道:“只怕也不见得知道。”似道道:“这就是了,何必理他?我想,在外头将官们自有道理,我们其实不必多管,由得他去。这也是兵法所言‘置之死地而后生’呢!不然,凭了他一纸文书,今日遣兵、明日调将,我们是要忙得饭也不能吃的了。只是不要叫皇上得知,我们只管乐我们的。”梦炎连忙欠身说两个“是”字。因看见似道手中摆弄着玉美人,便笑说道:“老先生何以宠上一位假美人来了?”似道也笑道:“这是前日淮东安抚使送来的。我因为他因村施琢,颇见巧妙,所以拿来玩弄一番。”说罢,递与梦炎观看。梦炎连忙接过来,仔细一看。只见这玉美人约有一尺来长,可巧翠绿的地方,雕成裙裤;其余面、目、手、足、腹、背等处,都是雪白的。那脸面更雕得千娇百媚,神情象活的一般,十分精细。看罢,双手递还似道,说道:“这美人好是好极了,只可惜不是活的。”似道笑道:“年兄你又来了!真真活美人,哪里有这种标致脸儿呢?”梦炎想了半晌,正色道:“似这般美人是有一个,只可惜不能到手了!”似道闻言连忙问:“是哪一个?为何不能到手?”   梦炎道:“这是学生的邻居,商人叶某之女。经学生亲眼见过的,生得蛾眉凤眼,杏脸桃腮,莫说是凡人,只怕天仙化人,也没有这种可爱的面貌呢!”   以道涎着脸问道:“为何不能到手呢?”梦炎道:“今年正月里选宫女;选了进去了,如何还好到手?”似道笑道:“任凭他宫里去殿里去,我有手段弄她出来。”梦炎摇头道:“谈何容易!”似道道:“如果蒙古人取了去,便难得到手的了。如今只在宫里,还有法子想。”梦炎还是摇头说谈何容易。   似道即叫人传呼摆酒,一面叫人拿了名片去请巫太监来。不一会家童来报酒席已摆在百花亭上。似道即邀了梦炎,下了多宝阁,步至百花亭。对坐入席,两边歌姬排列成行的歌舞起来。酒过数巡,门上的人报巫公公到了。   似道忙教请进来。不一会,只见巫忠嘻嘻哈哈的踱进来,嘴里说道:“两位相爷在这里吃酒取乐呢!叫咱家来,想是要试试咱家馋嘴不馋嘴。老实说,台谏——唐宋以掌纠弹之御史为台官,以掌建官之给事中,谏议大夫为谏官,此处代指朝中宰辅大臣。咱家服侍万岁爷吃的时候多呢!嘴是向来不馋的。”似道、梦炎连忙起身让坐,又叫撤去残肴,重整筵席,让巫忠上首坐下,重新饮宴。巫忠便问见召何事。似道道:“无事不敢相烦,刻有一件事,非公公大力,不能斡旋,敢烦助我一臂。”巫忠道:“只要咱家力所能为,没有办不到的。只求明示,究是何事?”似道便将刚才留梦炎所淡叶氏宫人一节,说将出来。又道:“此女既生得十分姿色,令其白首宫门,未免可惜;所以我意欲弄她出来,派入金钗之列,不知能办得到么?”巫忠想一想道:“这人不知派在哪一官里,有何差使,更不知曾否幸过,倘是已经幸过,或在御前当差,那便费些手脚;若是未经幸过,又无甚要紧差使,这就容易商量了。且待咱家去打听明白,再作道理吧。”似道问:“此女倘在御前便如何?”巫忠道:“那只好放在心上,碰着机会再取出来了。昔是不在御前,咱只要悄悄的用一乘小轿,抬她出来,送到府上;咱在花名册上,填她一个病故就完了。”似道拍手道:“妙计妙计!只求早日没法,便是感激不尽了。”巫忠连连答应。说罢,又开怀畅饮,直饮至日落西山,方才撤席。   巫忠、梦炎,正要辞去,忽见门上人捧了十来封公文上来,说:“是刚才赍公文的人送来的;因见相爷会客吃酒,不敢造次拿上来,今特呈览。”   似道道:“为何不送到枢密院去?”门上道:“奴才也曾问来,据来人说院里没有人。因是要紧公事,所以特地送到相府,探得相爷在别院,所以特地送来的。”贾似道接过一看,也有淮东来的,也有淮西来的,也有湖南、江西一带来的。明知都是告急文书,他却并不开看,将来一总交与梦炎道:“请年兄明日一一都拟了诏旨批驳他回去。被围的责他力守,闻风告警的责他预备进兵便是了。我也无心去烦琐这些事。”梦炎连连答应。似道又对巫忠道:“这事费心,在里面万万不可提制朝仪刘秉忠事敌隐军情贾似道欺君起。”   巫忠道:“尽可不提起,只是咱有一事,要请教相爷:如今蒙古兵马如此厉害,倘一旦到了临安,我们作何处置呢?”似道哈哈大笑道:“巫公公你又来了,岂不闻‘良禽择木而栖,贤臣择主而事’么!老实对你说,你想宋朝自南渡以来,天下已去了一半,又经近来几代的昏君在位,更弄得十去七八,这朝廷明明是个小朝廷了;然而我还是一个大臣,我却还有点志气,不象那不要脸的奴才,说什么瓜分之后,不失为小朝廷之大臣。听他那话,是甘做小朝廷大臣的了。我却不然,如今是得一日过一日,一朝蒙古兵到了,我只要拜上一张降表。他新得天下,正在待人而治,怕用我不着么!那时我倒变了大朝廷的大臣了呢。况且他新入中原,一切中原的风土政治,自然还是用中原人,方资熟手。那时只怕我们仍要当权呢!不比那失位的昏君,衔壁舆榇样之后,不过封他一个归命侯,将他投闲置散罢了。到那时我们权势,还比他高百倍呢。”   巫忠听了这一番高论,默然半晌道:“这是相爷自己打算的退步,但是我辈奴才呢?”似道道:“这你只管放心。蒙古大皇帝既然入主中原,他一定也要用内官的。而且一切朝仪制度,虽说有我们一班文人学士去制定,但宫里的礼仪,外臣是不能入去教习的,少不得我头一名就保举你。”巫忠听罢,连连点头。梦炎在旁深深打了一拱道:“到那时可不要忘了学生。”   三人正讲到得意之处,忽听得外面当当当三声云板,门上的飞跑进来报道:“圣旨到,请相爷外堂接旨。”似道道:“天已掌灯时候了,又降甚么旨起来了?”随问门上道:“甚么人送来的?”门上道:“是一名内官。”   似道道:“叫他进来吧,我酒已多了,甚么接不接的!”门上答应去了。不多时来了一个内官。似道便问:“甚么旨?可交给我。”内官道:“并没有手谕,只传谕召相爷入朝。”似道道:“你知道甚么事吗?”内官道:“不知道。”似道沉吟了半晌道:“知道了,我就来。”那内官回身去了。这里巫忠、梦炎也不便久留,告辞而去。似道免不得要更衣入朝。   但不知此去入朝,有甚事故。且待下回分解。 第二回 闻警报度宗染微恙 施巧计巫忠媚权奸   却说贾似道送去巫忠、梦炎二人,即入内更了朝服,出外乘轿上朝而去。   到了朝门,不免下轿步行。上到金銮殿上,只见度宗天子在御座上,也是满面春色,象方才吃过酒似的。似道是奉旨入朝不拜的,只深深打了一供,道:“陛下召臣,不知有何国事?”度宗醉眼朦胧的说道:“朕方才闻得四川一带已尽被北兵陷了,襄阳被围已经三年。这事怎样才好?”似道闻言,暗暗吃了一惊,硬看头皮奏道:“这话恐怕是谣传,不然,何以臣日日在枢密院办公,总不见有报到呢?”度宗道:“这是天下大事,谁敢造此谣言?”似道又奏道:“陛下此话从何处听来的呢?”度宗道:“是方才一个宫嫔对朕说的。”似道微笑奏道:“想宫嫔们终岁在宫内承值,哪里便得知外事!想来一定是个谣言。臣近来屡接各路文书,都说北兵因为到了南方,不服水土,军中多病;所以全数退去多时了。这正是天助大宋,陛下何必多疑!”度宗还是半疑半信的,慢慢说道:“既如此,卿且退去吧。”似道即刻辞朝而出。   度宗又命撤一对宫灯,送回府第。自家也下了御座,乘辇回宫。   刚刚转入宫门,遇见巫忠。原来巫忠在似道处听得有旨召似道入朝,他便先行辞去,别过梦炎,匆匆入内躲在殿后窃听。方才殿上的一问一答,他都听得明明白白,不觉暗暗吐舌道:“幸而方才接到告急文书之时,我未曾就走;不然还恐怕要怪着我,说是我泄漏的呢。”听到贾似道辞去,他便先退后一步,却又回身来迎着度宗。当下度宗见了他,便问道:“你虽是内官,却时时有差使出去的。朕闻得四川失了多时,襄阳围了三年,你在外面有听得么?”巫忠道:“奴才不曾听得这话。只听得外面多官传说,北兵到了南方,不服水土,军士大半病倒,所以退去多时了。”度宗叹口气道:“这话只怕也不确;不然,有了这好消息,他们何以总不奏与朕知呢?”巫忠不便多言,只在旁边站着。等度宗过去,方才回到自家房内。叫了两个心腹小内监来,叫他明日去打听今年正月选进来的叶氏宫女,派在哪里?只明日便要回信,两个小内监答应着去了。   巫忠自己挑一回灯,坐了一会,吃过了些点心,方才睡下。朦胧一觉,醒将过来,恰好是三更时分。忽听得外面许多脚步声响,又有许多来来往往的灯影在窗上射入来,心中暗想必定有事,正欲起来时,只听得有入叩门说:“巫公公醒着么?”巫忠答应道:“醒着呢,有甚么事吗?”外面的人说道:“万岁爷有事呢!已经传太医去了。”巫忠听说,一咕噜爬起来问道:“在哪里呢?”外面答道:“在仪鸾宫呢!快去吧,只怕太后已经到了呢。”说着自去了。   这里巫忠忙忙的起来,挽一挽头发,穿上衣服,开门向仪鸾宫去。忽见前面一行灯火,正是俞修容怀抱着未及周岁的小皇子名昺的,也向仪鸾宫去。巫忠让过一旁,等修容过去后,方才跟着走。一径走到仪鸾宫,又等修容进去,方才挨身而入,只见谢太后在当中坐着,全皇后侍坐一旁;旁边一个保母,抱着刚只一岁的小皇子名显的侍立着。不一会杨淑妃带着五岁大的皇长子名罡的也来了。其余还有许多妃嫔,与这书上无干的,我也不细叙了。   此时只觉得静悄悄的鸦鹊无声。不一会报说医官在宫门候旨。谢太后即叫宣进来。一时间只见六位太医鱼贯而入,一一向谢太后、全皇后等先后行过了礼,太后即叫内监引入后宫请脉。又歇了好一会,方见六位医官鱼贯而出,向谢太后奏道:“皇上这病是偶然停食,不致碍事的。”太后点了点头道:“卿等用心开方去吧。”六位医官复挨次退出。良久内监呈上药方,太后看过,全皇后也看过,方叫备药。巫忠觑着没有甚的差使,方慢慢的退了出来。寻着一个仪鸾宫的太监,探问:“是甚么病症?”那太监道:“没甚大病,不过在金銮殿回来,便说有些头痛。后来又吐了两口,便嚷心里烦闷。只这就是病情了。”巫忠听了,知道没甚大事,也便走开。此时已是合宫皆知,到处都是灯烛辉煌的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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