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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43-围炉诗话-清-吴乔

围炉诗话 [清] 吴乔著         ●卷一   汉、魏之诗,正大高古。汉,谓自枚乘至中郎;枚诗十九首,其中亦有东汉人诗也。魏,谓思王至阮公。正,谓不淫不伤;大,谓非叹老嗟卑;高,谓无放言细语;古,谓不束于韵,不束于粘缀,不束于声病,不束于对偶。如是之谓雅,不如是之谓俗;而俗又有微甚之辨。两晋之诗渐有偶句,至沈、宋而极。齐、梁始有声病,至唐律而极。宫体始淫,至晚唐而极。休文作韵,其时诗人亦不遵用,唐以立功令始用于诗,至步韵而极。五柳以小言寓意,晚唐为甚,至宋而极。馀则互有之。此诗道古今之大端也。诗道不出乎变复。变,谓变古;复,谓复古。变乃能复,复乃能变,非二道也。汉、魏诗甚高,变《三百篇》之四言为五言,而能复其淳正。盛唐诗亦甚高,变汉、魏之古体为唐体,而能复其高雅;变六朝之绮丽为浑成,而能复其挺秀。艺至此尚矣!晋、宋至陈、隋,大历至唐末,变多于复,不免于流,而犹不违于复,故多名篇。此後难言之矣!宋人惟变不复,唐人之诗意尽亡;明人惟复不变,遂为叔敖之优孟。二百年来非宋则明,非明则宋,而皆自为唐诗。试读金正希举业文,不貌似先正而最得先正之神,以其无逢世之俗情,惟发己意故也。诗可知矣。无智人前莫说,打你头破额裂。   诗有魔鬼:宫体淫哇,梁至初唐之魔鬼也。打油钉铰,晚唐、两宋之魔鬼也。木偶被文绣,弘、嘉之魔鬼也。今日兼有之。问曰:“丈既知俗病与魔鬼,诗宜尽脱之矣。”答曰:“谈何容易。弘、嘉之魔鬼,实能净尽脱之,馀则五十馀年,全在其中行坐寝食,近乃觉之,而衰病无可进矣。正大高古之诗,有来生在。言此,欲使英年有志节者早自觉悟,毋若乔之愦愦一生,悔无所及耳!”   问曰:“诗在今日,以何者为急务?”答曰:“有有词无意之诗,二百年来,习以成风,全不觉悟。无意则赋尚不成,何况比兴?”叶文敏公论古文,余曰:“以意求古人则近,以词求古人则远。”公深然之。诗不容有异也。唐诗有意,而比兴以杂出之,其词婉而微,如人而衣冠。宋诗亦有意,惟赋而少比兴,其词径以直,如人而赤体。明之瞎盛唐诗,字面焕然,无意无法,直是木偶被文绣耳。此病二高萌之,弘、嘉大盛,识者斥其措词之不伦,而不言其无意之为病。是以弘、嘉习气,至今流注人心,隐伏不觉。习气如乳母衣,纵经灰涤,终有乳气。人之惟求好句而不求诗意之所在者,即弘、嘉习气也。若诗句中无“中原”、“吾党”、“凤凰台”、“鹊观”,自以为脱去弘、嘉恶道,不亦易乎!此病之难于解免,更自有故。诗乃心声,非关人事,如空谷幽兰,不求赏识,乃足为诗。六朝之诗虽绮靡,而此意不大失。自唐以诗取士,遂关人事,故省试诗有肤壳语,士子又有行卷,又有投赠,溢美献佞之诗,自此多矣。美刺为兴观之本,溢美献佞,尚可谓之诗乎?子美于哥舒翰,先美後刺,後人嫌之。如李颀之“秦地立春传太史,汉宫题柱忆仙郎”,已宛然明之应酬诗矣。诗之泛滥,实始于唐人,言近体诗,不得不宗之耳。   所谓诗,如空谷幽兰,不求赏识者。唐人作诗,惟己意,不索人知其意,亦不索人之说好。如义山《有感》二长律,为甘露之变而作,则《重有感》七律无别意可知,何以远至七百年後,钱夕公始能注释之耶?意尚不知,谁知好恶?盖人心隐曲处,不能已于言,又不欲明告于人,故发于吟咏。三百篇中如是者不少,唐人能不失此意。宋人作诗,欲人人知其意,故多直达。明人更欲人人见好,自必流于铿锵绚灿,有词无意之途。瞎盛唐诗泛滥天下,贻祸二百馀年,学者以为当然,唐人诗道,自此绝矣。   诗非一途得入,景龙、开、宝之诗端重,能养人器度,而不能发人心光;大历、开成之诗深锐,能发人心光,而亦伤人器度。所以学景龙、开、宝者,心光难发,大都滞于皮毛;学大历、开成者,器度易伤,不免流于险琢。人能以大历、开成发其心光,而後以景龙、开、宝养其器度,斯为得之。人谁有此工力?所以开、宝而後更无其诗也。问曰:“若然,则开、宝人于何处发其心光耶?”余愧谢曰:“此就後世人之病察脉拟方也。君问太高,须起李、杜、高、岑以答之。”   明初之诗,娟秀平浅而已。李献吉岸然以盛唐自命,韩山童之称宋裔也。无目者骇而宗之,以为李、杜复生,高、岑再起,有词无意之习已成,性情吟咏之道化为异物。何仲默、李于鳞、王元美承献吉之泄气者也,牛后驴鸣,其声震耳,宜为人所骇闻。数十年前,蚓响蛩鸣,亦复主盟中夏。然蚓蛩止误流俗阿师,牛驴实误有志之士,冒盛唐高名故也。   诗文有雅学,有俗学。雅学大费工力,真实而ウ然,见者难识,不便于人事之用。俗学不费工力,虚伪而的然,能悦众目,便于人事之用。世之知诗者难得,故雅学之门,可以罗雀,後鲜继者;俗学之门,箫鼓如雷,衣钵不绝。如震川、元美,时同地近,震川却扫荒村,後之学其文者无几;元美奔走天下,至今寿奠之作,犹溉馀膏。苟为身计,刺绣文不如倚市门,无奈醒人不能酗酒,有目者不能瞑而执杖取道耳。人欲应酬,俗学甚善;若欲见古先作者之意,非视俗学如粪秽之不可向迩,不能见也。   以唐、明言之,唐诗为雅,明诗为俗。以古体、唐体言之,古体为雅,唐体为俗。以绝句、律诗言之,绝句为雅,律诗为俗。以五律、七律言之,五律犹雅,七律为俗。以古律、唐律言之,古律犹雅,唐律为俗。   诗乃心声,心日进于三教百家之言,则诗思月异而岁不同,此子美之“读书破万卷”也。惟留心于风€月露,则为李谔之所讥者而已。人于顺逆境遇间,所动情思,皆是诗材。子美之诗,多得于此。人不能然,失却好诗,乃至作诗,了无意思,惟学古人句样而已。   诗如陶渊明之涵冶性情,杜子美之忧君爱国者,契于《三百篇》,上也;如李太白之遗弃尘事,放旷物表者,契于庄、列,为次之;怡情景物,优自者,又次之;叹老嗟卑者,又次之;留连声色者,又次之;攀缘贵要者为下。而皆发于自心,虽有高下,不失为诗。惟人事之用者,同于彘肩酒,不足为诗。   禅得云:“凡人胸中恶知恶见,如臭糟瓶,若不倾去,清水洗净,百物入中,皆成秽恶。”二李习气亦然。人若存彼丝忽于胸中,任学古诗、唐诗,只成二李之诗。   青楼狭邪,良家子一入其门,身心俱变,纵欲从良,无由自脱,甚至甘为倡鸨,续置假女者。二李诗绝无意义,惟事声色,看之见好,为之易成,又冒盛唐之名,易于眩人,浅夫不察,一饮狂泉,终身苦海。及乎伎俩已成,纵识得唐人门径,而下笔终不能脱旧调。始进之路,可不慎哉!友人犯此者不少,故谨记之。   高廷礼惟见唐人壳子,立大家之名,误杀弘、嘉人四肢麻木不仁,五官昏愦无用。诗岂学大家便是大家,要看工力所至,成家与否,乃论大小。彼ㄎ扌奢子美、李颀者,如乞儿醉饱度日,何得言家?岂乞得王侯家馀糁,即为王侯家乎?   明人以集中无礼不备,汗牛充栋者为大家。愚则不然,观于其志,不惟子美为大家,韩《惜花》诗即大家也。   子瞻云:“诗以奇趣为宗,反常合道为趣。”此语最善。无奇趣何以为诗?反常而不合道,是谓乱谈;不反常而合道,则文章也。山谷云:“双鬟女娣如桃李,早年归我第二雏。”乱谈也。尧夫《三皇》等吟,文章也。   今有一言,可以醒二李之徒之痼疾者:人之学业,无不与年俱进者也,惟学二李之诗,则一入门即齐肩于高、岑、李、杜,而头童齿豁,不过如此。如优人入场,便可作侯王卿相,而老死只是优人。打头不遇作家,到老时亦终成骨董。   今人作诗,须于唐人之命意布局求入处,不可专重好句。若专重好句,必蹈弘、嘉人之覆辙。无好句不成诗,所以《河岳英灵》等集往往举之;而在今日,则为弊端。   粗心浮气,陈浊钝滞之根也。粗浮在心,必致陈浊在笔。学问以识为本,有识则虚心,虚心则识进;无识则气骄,气骄则识益下。诗无论三唐,看识力实是如何。   晋、宋人字萧散简远,智永稍变,至颜、柳而整齐,又至明而变为姜立纲体,恶俗可厌矣!诗之汉、魏,晋、宋之书也;谢、鲍,智永之书也;唐体,颜、柳之书也;弘、嘉瞎盛唐,姜立纲体也。   诗贵有含蓄不尽之意,尤以不着意见、声色、故事、议论者为最上。义山刺杨妃事之“夜半宴归宫漏永,薛王沈醉寿王醒”是也。稍着意见者,子美《玄元庙》之“世家遗旧史,道德付今王”是也。稍着声色者,子美之“落日留王母,微风倚少儿”是也。稍用故事者,子美之“伯仲之间见伊吕,指挥若定失萧曹”是也。着议论而不大露圭角者,罗昭谏之“静怜贵族谋身易,危觉文皇创业难”是也。露圭角者,杜牧之《题乌江亭》诗之“胜负兵家未可期,包羞忍耻是男儿。江东子弟多才俊,卷土重来未可知”是也。然已开宋人门径矣。宋人更有不伦处。宋杨诚斋《题武惠妃传》之“寿王不忍金宫冷,独献君王一玉环”,词虽工,意未婉。惟义山之“薛王沈醉寿王醒”,其词微而意显,得风人之体。   人心才有依倚,即不能迥出流辈,何况于偷?皎然三偷,笑具也。   唐人重诗,方袍、狭邪有能诗者,士大夫拭目待之。北宋犹然,以功名在诗赋也。既改为经义,南宋遂无知诗僧妓,况今日乎?宪章二李,聊充应酬,是氵即溜汉。   诗以深为难,而厚更难于深。子美《秋兴》,每篇一意,故厚。曹唐《病马》只一意,而得好句六联,成诗三首,乌得不薄?眩于好句而不审本意,大历後之堕坑落堑处也。   严沧浪云:“诗禁五俗:俗体、俗意、俗句、俗字、俗韵,皆不可犯。”此言最善。学问安可无师?无师则杜撰。而书家贵学师,舍短取长。诗学李、杜,正道也。李之“座中若有一点红,斗筲之量成千锺”,杜之“袖中有旧笔,兴至时复援”,其可学乎?学字先得败笔,学诗先得累句,莫若之何!   学诗不可杂,又不可专守一家。乐天专学子美,西昆专学义山,皆以成病。大乐非一音之奏,佳肴非一味之尝,子美所以集大成也。   余友贺黄公曰:“严沧浪谓‘诗有别趣,非关理也’,而理实未尝碍诗之妙。如元次山《舂陵行》、孟东野《游子吟》等,直是《六经》鼓吹,理岂可废乎?其无理而妙者,如‘早知潮有信,嫁与弄潮儿’,但是于理多一曲折耳。”乔谓唐诗有理,而非宋人诗话所谓理;唐诗有词,而非宋人诗话所调词。大抵赋须近理,比即不然,兴更不然,“靡有孑遗”,“有北不受”可见。又如张籍辞李司空辟诗,考亭嫌其“感君缠绵意,系在红罗襦”。若无此一折,即浅直无情,是为以理碍诗之妙者也。   问曰:“言情叙景若何?”答曰:“诗以道性情,无所谓景也。《三百篇》中之兴‘关关雎鸠’等,有似乎景,後人因以成烟€月露之词,景遂与情并言,而兴义以微。然唐诗犹自有兴,宋诗鲜焉。明之瞎盛唐,景尚不成,何况于兴?”   古诗多言情,後世之诗多言景,如《十九首》中之“孟冬寒气至”,建安中之子建《赠丁仪》“初秋凉气发”者无几。日盛一日,梁、陈大盛,至唐末而有清空如话之说,绝无关于性情,画也,非诗也。夫诗以情为主,景为宾。景物无自生,惟情所化。情哀则景哀,情乐则景乐。唐诗能融景入情,寄情于景。如子美之“近泪无乾土,低空有断€”,沈下贤之“梨花寒食夜,深闭翠微宫”,严维之“柳塘春水漫,花坞夕阳迟”,祖咏之“迟日园林好,清明烟火新”,景中哀乐之情宛然,唐人胜场也。弘、嘉人依盛唐皮毛以造句者,本自无意,不能融景;况其叙景,惟欲阔大高远,于情全不相关,如寒夜以板为被,赤身而挂铁甲。   景同而语异,情亦因之而殊。宋之问《大庾岭》云:“明朝望乡处,应见岭头梅。”贾岛云:“无端更渡桑乾水,却望并州是故乡。”景意本同,而宋觉优游,词为之也。然岛句比之问反为醒目,诗之所以日趋于薄也。   问曰:“诗文之界如何?”答曰:“意岂有二?意同而所以用之者不同,是以诗文体裁有异耳。文之词达,诗之词婉。书以道政事,故宜词达;诗以道性情,故宜词婉。意喻之米,饭与酒所同出。文喻之炊而为饭,诗喻之酿而为酒。文之措词必副乎意,犹饭之不变米形,啖之则饱也。诗之措词不必副乎意,犹酒之变尽米形,饮之则醉也。文为人事之实用,诏敕、书疏、案牍、记载、辩解,皆实用也。实则安可措词不达,如饭之实用以养生尽年,不可矫揉而为糟也。诗为人事之虚用,永言、播乐,皆虚用也。赋而为《清庙》、《执竞》称先生之功德,奏之于庙则为《颂》;赋而为《文王》、《大明》称先生之功德,奏之于朝则为《雅》。二者必有光美之词,与文之摭拾者不同也。赋而为《桑柔》、《瞻》刺时王之秕政,亦必有哀恻隐讳之词,与文之直陈者不同也。以其为歌为奏,自不当与文同故也。赋为直陈,犹不与文同,况比兴乎?诗若直陈,《凯风》、《小弁》大诟父母矣。”   李、杜之文,终是诗人之文,非文人之文。欧、苏之诗,终是文人之诗,非诗人之诗。   人有不可已之情,而不可直陈于笔舌,又不能已于言,感物而动则为兴,物而陈则为比。是作者固已酝酿而成之者也。所以读其诗者,亦如饮酒之後,忧者以乐,庄者以狂,不知其然而然。   诗不越乎哀乐,境顺则情乐,境逆则情哀。《明良之歌》,顺而乐也,《或朴》、《旱麓》其类也。《五子之歌》,逆而哀也,《民劳》、《南山》其类也。後世不关哀乐之诗,是为异物。   余与友人说诗曰:“古人有通篇言情者,无通篇叙景者,情为主,景为宾也。情为境遇,景则景物也。”又曰:“七律大抵两联言情,两联叙景,是为死法。盖景多则浮泛,情多则虚薄也。然顺逆在境,哀乐在心,能寄情于景,融景入情,无施不可,是为活法。”又曰:“首联言情,无景则寂寥矣,故次联言景以畅其情。首联叙景,则情未有著落,故次联言情以合乎景,所谓开承也。此下须转情而景,景而情,或推开,或深入,或引古,或邀宾,须与次联不同收,或收第三联,或收至首联,看意之所在而收之,又有推开暗结者。轻重虚实,浓淡深浅,一篇中参差用之,偏枯即不佳。”又曰:“意为情景之本,只就情景中有通融之变化,则开承转合不为死法,意乃得见。”又曰:“子美诗云:‘晚节渐于诗律细。’律为音律,拗可诗不必学。”   问曰:“何为性情?”答曰:“圣人以‘思无邪’蔽《三百篇》,性情之谓也。《国风》好色,《小雅》怨诽;发乎情也。不淫不乱,止乎礼义,性也。乐而不淫,哀而不伤,亦言此也。此意晋、魏不失,梁陈尽矣。陈拾遗挽之使正,以後淫伤之词与无邪者错出。杜诗所以独高者,以不违无邪之训耳。”   问曰:“丈丈生平诗千有馀篇,自谓与此中议论离合何如?”谢曰:“不佞少时为俗学所忄吴者十年,将至四十,始见唐诗比兴之义;又二十年,方知汉、魏、晋、宋之高妙,而精气销亡,不能构思矣。人之目见者易远,足践者必近,勿相困也。”   问曰:“唐诗六义如何?”答曰:“《风》、《雅》、《颂》各别,比、兴、赋杂出乎其中。後世宗庙之乐章,古之《颂》也。三代之祖先,实有圣德,故不愧乎称扬。汉已後之祖先,知为何人,乐章备礼而已,不足论也。求《雅》于杜诗,不可胜举。而如王昌龄之‘明堂坐天子,月朔朝诸侯。清乐动千门,皇风被九州’,韦应物之‘身多疾病思田里,邑有流亡愧俸钱’,王建为田弘正所作之《朝天词》,罗隐之‘静怜贵族谋身易,危觉文皇创业难’,皆二《雅》之遗意也。《风》与《骚》,则全唐之所自出,不可胜举。‘忽见陌头杨柳色,悔教夫婿觅封侯’,兴也。‘夕阳无限好,只是近黄昏’,比也。‘海日生残夜,江春入旧年’,赋也。”   朱子尽去旧序,但据经文以为注,使《三百篇》尽出于赋乃可,安得据比兴之词以求远古之事乎?宋人不知比兴,小则为害于唐体,大则为害于《三百》。   大抵文章实做则有尽,虚做则无穷。《雅》、《颂》多赋,是实做;《风》、《骚》多比兴,是虚做。唐诗多宗《风》、《骚》,所以灵妙。   诗之失比兴,非细故也。比兴是虚句活句,赋是实句。有比兴则实句变为活句,无比兴则实句变成死句。许浑诗有力量,而当时以为不如不作,无比兴,说死句也。   明人不知比兴而说唐诗,开口便错。义山之“侍臣最有相如渴,不赐金茎露一杯”,言€表露试之冶病,可知真伪,讽宪、武之求仙也。白雪楼大诗伯以为宫怨,评曰:“望幸之思怅然。”呵呵!   宋诗率直,失比兴而赋犹存。弘、嘉人诗无文理,并赋亦失之。   梵偈四五七字为句而无韵,殊不碍读,子瞻杂文多效之。诗入歌喉,故须有韵,韵乃其末务也。故《三百篇》叶者居多,《菁菁者莪》篇叶“仪”以就“莪”、“阿”,固可,叶“莪”、“阿”以就“仪”,亦无不可,于意无伤故也。诗宗《三百篇》,自当遵其用韵之法。汉至六朝,此意未失。休文四声韵,小学家言,本不为诗,诗人亦不遵用。唐玄宗时,孙忄面始就陆法言之《切韵》以为《唐韵》。肃宗时以此为取士之式,诗从此受桎梏。元、白作步韵诗,直是菹醢。或曰古体可用古韵,唐体当用《唐韵》。夫然则唐体别自为诗,不宗《三百》耶?古人多有韵,韵又皆叶用,毛晃误以为古人实有是读而作《古韵》,何异于衮衣玉食之世,论茹毛饮血事耶?   古人作诗,不惟不拘韵,并不拘四声,宜平则仄读为平,宜仄则平读为仄,观“望”、“忘”二字可见。《三百》至晋、宋皆然,故不言声病。休文作四声韵,而声病之说起焉。可知声病虽王元长等所立,而实因乎沈氏之四声矣。梁武帝不许四声,诗中高见。   诗本乐歌,定当有韵,犹今曲之有韵也。今之《曲韵》,“庚”、“青”、“真”、“文”等合用,初无碍乎歌喉。诗已不歌,而韵部反狭,奉《平水韵》如圣经国律,而置性情之道如弁髦,事之顾奴失主,莫甚于此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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