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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25-曾国藩家书-清-曾国藩

  男国藩跪禀  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。六月廿日,接六弟五月十二书,七月十六,接四弟九弟五月廿九日书。皆言忙迫之至,寥寥数语、字迹潦草,即县试案首前列,皆不写出。同乡有同日接信者,即考古老先生,皆已详载。同一折差也,各家发信,迟十余日而从容;诸弟发信,早十余日而忙迫,何也?且次次忙迫,无一次从容者,又何也?   男等在京,大小平安,同乡诸家皆好;惟汤海秋于七月八日得病,初九日未刻即逝。八月十八考教习,冯树堂、郭筠仙、朱啸山皆取。湖南今年考差,仅何子贞得差,余皆未放,惟陈岱云光景最苦。男因去年之病,反以不放为乐。王仕四已善为遣回,率五大约在粮船回,现尚未定;渠身体平安,二妹不必挂心。叔父之病,男累求详信直告,至今未得,实不放心。   甲三读《尔雅》,每日二十余字,颇肯率教。六弟今年正月信,欲从罗维山处附来,男甚喜之!后来信绝不提及,不知何故?所付来京之文,殊不甚好。在省读书二年,不见长进,男心实忧之,而无如何,只恨男不善教诲而已。大抵第一要除骄傲气习,中无所有,而夜郎自大,此最坏事。四弟九弟虽不长进,亦不自满,求大人教六弟,总期不自满足为要。余俟续陈。男谨禀。(道光二十四年七月廿日)   四位老弟左右:   昨廿七日接信,畅快之至,以信多而处处详明也。四弟七夕诗甚佳,已详批诗后;从此多作诗亦甚好,但须有志有恒,乃有成就耳。余于诗亦有工夫,恨当世无韩昌黎及苏黄一辈人可与发吾狂言者。但人事太多,故不常作诗;用心思索,则无时敢忘之耳。   吾人只有进德、修业两事靠得住。进德,则孝弟仁义是也;修业,则诗文作字是也。此二者由我作主,得尺则我之尺也,得寸则我之寸也。今日进一分德,便算积了一升谷;明日修一分业,又算馀了一文钱;德业并增,则家私日起。至于功名富贵,悉由命走,丝毫不能自主。昔某官有一门生为本省学政,托以两孙,当面拜为门生。后其两孙岁考临场大病,科考丁艰,竟不入学。数年后两孙乃皆入,其长者仍得两榜。此可见早迟之际,时刻皆有前走,尽其在我,听其在天,万不可稍生妄想。六弟天分较话弟更高,今年受黜,未免愤怨,然及此正可困心横虑,大加卧薪尝胆之功,切不可因愤废学。   九弟劝我治家之法,甚有道理,喜甚慰甚!自荆七遗去之后,家中亦甚整齐,待率五归家便知。书曰:“非知之艰,行之维艰。”九弟所言之理,亦我所深知者,但不能庄严威厉,使人望若神明耳。自此后当以九弟言书诸绅,而刻刻警省。季弟天性笃厚,诚如四弟所云,乐何如之!求我示读书之法,及进德之道。另纸开示。作不具,国藩手草。(道光二十四年八月付九日)   四位老弟足下:   吾人为学,最要虚心。尝见朋友中有美材者,往往恃才傲物,动谓人不如已,见乡墨则骂乡墨不通,见会墨则骂会墨不通,既骂房官,又骂主考,未入学者,则骂学院。平心而论,己之所为诗文,实亦无胜人之处;不特无胜人之处,而且有不堪对人之处。只为不肯反求诸己,便都见得人家不是,既骂考官,又骂同考而先得者。傲气既长,终不进功,所以潦倒一生,而无寸进也。   余平生科名极为顺遂,惟小考七次始售。然每次不进,未尝敢出一怨言,但深愧自己试场之诗文太丑而已。至今思之,如芒在背。当时之不敢怨言,诸弟问父亲、叔父及朱尧阶便知。盖场屋之中,只有文五而侥幸者,断无文佳而埋没者,此一定之理也。   三房十四叔非不勤读,只为傲气太胜,自满自足,遂不能有所成。京城之中,亦多有自满之人,识者见之,发一冷笑而已。又有当名士者,鄙科名为粪土,或好作诗古文,或好讲考据,或好谈理学,嚣嚣然自以为压倒一切矣。自识者观之,彼其所造曾无几何,亦足发一冷笑而已。故吾人用功,力除傲气,力戒自满,毋为人所冷笑,乃有进步也。诸弟平日皆恂恂退让,第累年小试不售,恐因愤激之久,致生骄惰之气,故特作书戒之。务望细思吾言而深省焉,幸甚幸甚!国藩手草。(道光二十四年十月廿一日)   男国藩跪禀  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。四月十四日,接奉父亲三月初九日手谕,并叔父大人贺喜手示,及四弟家书。敬悉祖父大人病体未好,且日加沉剧,父叔离诸兄弟服侍已逾三年,无昼夜之间,无须叟之懈。男独一人,远离膝下,未得一日尽孙子之职,罪责甚深。闻华弟荃弟文思大进,葆弟之文,得华弟讲改,亦日驰千里,远人闻此,欢慰无极!   男近来身体不甚结实,稍一一用心,即癣发于面。医者皆言心亏血热,故不能养肝,热极生风,阳气上肝,故见于头面。男恐大发,则不能入见,故不敢用心,谨守大人保养身体之训,隔一日至衙门办公事,余则在家不妄出门。现在衙门诸事,男俱已熟悉,各司官于男皆甚佩服,上下水乳俱融,同寅亦极协和。男虽终身在礼部衙门,为国家办照例之事,不苟不懈,尽就条理,亦所深愿也。   英夷在广东,今年复请人城;徐总督办理有方,外夷折服竟不入城,从此永无夷祸,圣心嘉悦之至!术帮每言皇上连年命运,行劫财地,去冬始交脱,皇上亦每为臣工言之。今年气象,果为昌泰,诚国家之福也!   儿妇及孙女辈皆好,长孙纪泽前因开蒙大早,教得太宽。项读毕《书经》,请先生再将《诗经》点读一遍,夜间讲《纲鉴》正史,约已讲至秦商鞅开阡陌。   李家亲事,男因桂阳州往来太不便,已在媒人唐鹤九处回信不对。常家亲事,男因其女系妾所生,已知春不皆矣。纪泽儿之姻事,屡次不就,男当年亦十五岁始定婚,则纪泽再缓一二年,亦无不可,或求大人即在乡间选一耕读人家之女,男或在京自定,总以无富贵气都为主。纪云对郭雨三之女,虽未订盟,而彼此呼亲家,称姻弟,往来亲密,断不改移。二孙女对岱云之次子,亦不改移。谨此禀闻,余详与诸弟书中。男谨禀。(道光二十九年四月十六日)  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弟足下:日来京寓大小平安,癣疾又已微发,幸不为害,听之而已。湖南榜发,吾邑竟不中一人。沅弟书中,言温弟之文,典丽鹬皇,亦尔被抑,不知我诸弟中半来科名,究竟何如?以祖宗之积累,及父亲叔父之居心立行,则诸弟应可多食厥报。以诸弟之年华正盛,即稍迟一科,亦未遂为过时。特兄自近年以来,事务日多,精神日耗,常常望诸弟有继起者,长住京城,为我助一臂之力。且望诸弟分此重任,余亦欲稍稍息肩,乃不得一售,使我中心无倚。   盖植弟今年一病,百事荒废,场中之患目疾,自难见长。温弟天分,本甲于诸弟,惟牢骚太多,性情太懒,前在京华,不好看书,又不作文,余即心甚忧之。近闻还家后,亦复牢骚如常,或数月不搦管为文。吾家之无人继起,诸弟犹可稍宽其责,温弟则实自弃,不昨尽诿其咎于命运。   吾尝见朋友不中牢骚太甚者,其后必多抑塞,如吴(木云)台凌荻舟之流,指不胜屈。盖无故而怨天,则天必不许,无故而尤天,则天必不许,无故而尤人,则人必不服,感应之理,自然随之。温弟所处,乃读书人中最顺之境,乃动则怨尤满腹,百不如意,实我之所不解。以后务宜力除此病,以吴(木云)台凌荻舟为眼前之大戒。凡遇牢骚欲发之时,则反躬自思,吾果有何不足,而蓄此不平之气,猛然内省,决然去之。不惟平心谦抑,可以早得科名,亦一养此和气,可以稍减病患。万望温弟再三细想,勿以吾言为老生常谈,不直一哂也。   王晓林先生在江西为钦差,昨有旨命其署江西巡抚,余署刑部,恐须至明年乃能交卸。袁漱六昨又生一女,凡四女,已殇其二,又丧其兄,又丧其弟,又一差不得,甚矣穷翰林之难当也!黄麓西由江苏引入京,迥非昔日初中进士时气象,居然有经济才。   王衡臣于闰月初九引见,以知县用,后于月底搬寓下洼一庙中,竟于九月初二夜无故遽卒。先夕与同寓文任吾谈至二更,次早饭时,讶其不起,开门视之,则已死矣。死生之理,善人之报,竟不可解。   邑中劝捐,弥补亏空之事,余前己有信言之。万不可勉强勒派。我县之亏,亏于官者半,亏于书吏者半,而民则无辜也。向来书吏之中饱,上则吃官,下则吃民,名为包片包解。其实当征之时,是以百姓为鱼肉而吞噬之,当解之时,则以官为雉媒而播弄之。官索钱粮于书吏之手,犹索食于虎狼之口,再四求之,而终不肯吐,所以积成巨亏。并非实欠在民,亦非官之侵蚀人已也。今年父亲大人议定粮饷之事,一破从前包征包解之陋风,实为官民两利,所不利者,仅书吏耳。即见制台留朱公,亦造福一邑不小,诸弟皆宜极力助父大人办成此事。惟损银弥亏,则不宜操之太急,须人人愿捐乃可。若稍有勒派,则好义之事,反为厉民之举,将来或翻为书吏所藉口,必且串通劣绅,仍还包征包解之故智,万不可不预防也。   梁侍御处银二百,月内必送去,凌宅之二百,亦已兑去。公车来,兑六七十金,为送亲族之用,亦必不可缓,但京寓近极艰窘,此外不可再兑也。书不详尽。余俟续县。国藩手草。(咸丰元年九月初五日)   澄侯四弟左右:项接来缄,又得所寄吉安一缄,具悉一切。朱太守来我县,王刘蒋唐往陪,而弟不往宜其见怪。嗣后弟于县城省城,均不宜多去。处兹大乱未平之际,惟当藏身匿变,不可稍露圭角于外,至要至要!   吾年一饱阅世态,实畏宦途风波之险,常思及早抽身,以免咎戾,家中一切,有关系衙门者,以不兴闻为妙。(咸丰六年九月初十日)   沅甫九弟左右:十二日申刻,代一自县归,接弟手书,具审一切。十三日未刻文辅卿来家,病势甚重,自醴陵带一医生偕行,似是瘟疫之证,两耳已聋,昏迷不醒,问作诸语,皆惦记营中。余将弟已赴营,省城可筹半饷等事,告之四五次。渠已醒悟,且有喜色。因嘱其静心养病,不必挂念营务,余代为函告南省江省等语。渠亦即放心,十四日由我家雇夫送之还家矣。若调理得宜,半月当可痊愈,复原则尚不易易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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